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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有点烦

沈如意此话一出,车厢内顿时陷入一种难言的气氛之中。

谁都知道,她的出现代表了什么。

沈如意和沈万年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可沈吉祥和他可是实打实的一母同胞,沈万年脸色顿时铁青一片,眼底已然一片猩红。

“姜达!”沈万年咬牙切齿,一张俊脸几乎扭曲变了形。“此仇不报,我沈万年誓不为人!”

好好的一个大姑娘嫁到他们家,被骗婚不说,弄到最后居然被逼到上吊吊死!

他这肺都要气炸了,一方面因为姜达包藏祸心,逼死自家妹子;另一方面却是气沈吉祥,只知道祸里横,谁看着都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再想不到居然信了姜达的邪,以至最后自己落到如此下场?

还上吊自杀?

要死也不是她死,凭什么放着罪魁祸首好吃好喝,指不定没隔几天又开始骗婚,抬个哪家新娘子再进门。而她,花一样的年纪,花一样的相貌,就这么没了!

他当时听了小翠的转述,就已经气的火直烧脑袋顶,一刻不停地赶到姜家,一记窝心脚踢的姜达口喷鲜血,二句废话没有就照他的意思写了和离书。想是姜家两老也是知道内情的,见自家儿子被凑成那副熊德性,也只是一个劲儿地冲他道歉,半点儿追究他打人的意思都没有。

他根本想不到的是,他一心巴伙要接回的沈吉祥在上吊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活回来的是几番奇遇的大妹沈如意。

早知道是这样,岂止是一记窝心脚这么简单,他不踢断姜达两根肋骨,都算他这些年的武艺白练!

沈万年紧紧攥着拳头。压抑心中的怒火,这笔帐他绝不会就这么算了。哪怕在世人的眼里,沈家的二姑娘仍然活生生的,可是他心底深处却再清楚不过。

他骗得过别人,骗不了自己。

姜达!

他定要他血债血偿!

沈万年牙齿咬的咯吱吱作响,沈如意一看便知他这是不打算善了,脑子里憋着劲儿要坏姜达。她伸出手轻轻俯在他冰冷的拳头上。压低声音道:

“我听姜家小胖子说,大哥最近处境不佳?”

沈万年是什么人?

一听就明白了沈如意话里的意思,小不忍则乱大谋。

半晌。他沉声道:“我是在你——萧小玉死的第二天回来的,当时皇上调我回京,已经放了圣旨封忠勇侯。只不过因为皇贵妃之死,皇上将仁寿宫的宫人全部杖毙。太后身边全都换了一批皇帝心腹,形同幽禁。朝中大臣有为太后说情者,檄文皇帝不孝不悌者也都罢官的罢官,免职的免职,持续下来。直等过了一个月,皇上才腾出手来给了我一个都督同知的位子。”

沈如意默默地听沈万年讲那些她死后的故事。

有些她在不说和尚让她见的片断画面曾经亲眼见过,有些则完全不知所谓。

皇帝在最初时。除了戾气颇重,处制了与皇贵妃之死相关人等。待沈家却算宽厚了,庶长子封候大晋鲜少有之,而且都督同知是分化五军都督府大臣权力过重的实权派,皇帝算是相当看重他的。

事情的转折点出现在服侍皇贵妃的耿进忠死后。

沈万年不只一次地详细研究过皇帝态度前后转变最明显的那段时间,宫里发生的唯一值得他注意的便是耿进忠的死。

要说耿进忠也算是命大,当时亲手送皇贵妃进仁寿宫的贴身宫女太监事后一律被皇帝给弄死了,耿进忠才挨了杖刑没几天,正趴屋里养着,才没卷进去。

耿进忠死时,已经是章和八年三月,距离皇贵妃死已经七个月。

皇帝若因为他看管不利,要弄死他根本不用等那时候,而在那之后,皇帝则一改喜怒无常的毛病,高兴不高兴的都是一张冰块脸,让人摸不清真伪,倒比之前那脸更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皇帝待他也是在耿进忠死后,态度一泄千里,如果不是他兢兢业业不敢稍有纰漏,他还真怕一个不小心有把柄落皇帝手里,他这项上人头分分钟落地。

沈万年不知道,亦不敢私下查探。

皇帝越发重用锦衣卫,整个京师里锦衣卫无孔不入,他只怕刚起这个头,连根由还没找到,一封详详细细的密折就已经摆在皇帝的案头了。

“你推测可能是因为什么,能令皇上有如此大的转变?”他问。

沈如意沉吟片刻,舔舔嘴唇:

“因为避孕药丸。”

沈万年漂亮的桃花眼蓦地睁大,“什么意思?!”

沈如意不知事情是怎么暴露了,但她在不说和尚幻化之境看到的的确是皇帝在耿进忠房里翻出她交待耿进忠弄进宫的避孕药丸。她是为孩子好,也是为他好,可是想不到的是,却真真的伤了皇帝的心。

听沈如意说完,沈万年也蒙了。

这也就是自家妹子,他一向是帮亲不帮理——

呸,帮理的同理也还帮着亲。

莫怪那些大臣们平日里打成烂桃,在针对萧小玉的问题上却是那么一致对外,要求皇帝处置了。

皇帝为了自家妹子简直疯魔了,好么!

不管芯子是谁,萧小玉的身子板上钉钉是西梁人,皇帝知道的再清楚不过了,居然还要让萧小玉的身体生出大晋的皇子——皇帝脑袋是从小让驴踢了八百遍,长大了又让他豹房里的虎弟豹兄给拍了七百遍吗?咋这么不长心呢?

“那你接下来,是想要怎么样?”

沈如意郑重其事地道:“我要见皇上。”

马车缓缓停住,随着车外通禀到了沈府,兄妹二人的谈话也霎时间戛然而止。

沈府上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上至家主下至仆人,都因为沈家二姑娘大晚上孤零零地回府而乱成了一团。

沈府现在的当家主母是沈父后来续弦的新夫人。沈如意不熟,和沈吉祥亲生的姨娘也无甚话聊,便将一切推给沈万年解释,她带着小翠便回了原本沈吉祥未出阁时住的屋子。

沈万年也不含糊,一五一十地将姜家的丑事全抖落出来,只是没有说出其实沈二姑娘也因此送了命,回来的身体是沈吉祥。其实却再也不是她。

他妹妹死了。全天下却只有他和大妹知道!

沈父一听也气炸了肺,怒而拍桌:“姜家欺人太甚,居然敢骗婚骗到我们沈家头上!咱们沈家再落魄。也是出过皇后的,他们姜家算是个什么东西,结亲是看得上他——儿子,咱们去大理寺告他姜家!”

沈万年要说不恨他父亲是假的。当初若不是沈父贪图富贵强留了二妹几年生生变成了老姑娘,献到宫里做起了娘娘的白日梦。以至皇帝送出宫来落得整个京师的笑柄,吉祥一个漂亮姑娘要早早结了亲,有沈如意皇后的名头在那儿罩着,在京师什么好人家的公子不够格嫁?最后不只落得嫁给人做续弦。名声也坏了,而且还贪上那么个狼心狗肺的家庭。

整个京师哪个不说沈家卖女求荣?

结果荣华富贵没求来,偷鸡不成蚀把米。把沈吉祥的命都给赔进去了!

“和离书我已经让姜达那畜生写了,但这事儿不能就这么完了。”

沈父关起门来。也没个当爹的样子,好像天生不会看脸色,连续夫人都看出沈万年态度冷淡,偏他跟没事儿人似的黏上去问:“你打算怎么办?你可不能自己出手伤人,你现在好好也是忠勇侯,不能自毁前程——”

沈万年皱眉,“爹说的我都清楚,您就别操心了,有我呢。”

沈家挑大梁的也就是沈万年了,唯一的嫡子现在才三岁成天还流口水,尤其封了忠勇侯之后,在沈家更是说一不二,他一句话没半个人敢反驳。

沈父偶尔戗着来绝对是没看明白脸色,却不是故意找碴树威。

关起门来商量,也就沈父及夫人,还是的就是沈万年自己的发妻徐氏,他一开口立马鸦雀无声:

“吉祥心情不是一时能平复的,这些天尽量就别去打扰她,让她好生休养。家里人多口杂,管好下人的嘴别让他们四处乱嚼舌根。”最后一句话,他是说给自家夫人听的。

徐氏是个不多言多语的,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该说的都说完了,徐氏将沈父和继夫人送走,转身就回了内室,意外地见到沈万年坐在桌案上,双手抱头,将脸深深埋在下面。

这是他极度脆弱的时候才有的动作。

徐氏知道沈万年和自家妹子感情颇深,有好吃好玩儿的都往姜府送,她想不到因为姜府骗婚,自家相公受到的伤害居然这么深。

她快走几步,轻轻将沈万年搂在怀里。

沈万年伸长胳膊将徐氏的纤腰紧紧搂住。

“此仇不报,我沈万年枉与吉祥兄妹一场!”

徐氏感到从沈万年身上传出来浓重的恨意,心下不由担忧:“侯爷……要怎么办?”

半晌她才听沈万年阴测测的声音道:“我要告御状。”

沈万年不知道皇帝现如今对自家大妹是个什么心思,但姜家骗婚一事他是打定主意不会善罢甘休的。告到皇帝跟前,哪怕皇帝再烦他恼他,也不至于让姜家包藏祸心的置之度外。

更何况,沈如意所谓有极之重要的事急于面见皇帝,此举也算一举两得。

告姜家的同时,也把沈如意一事给牵出来。

如今刘太后禁居仁寿宫,形同软禁,董皇后更是得了场怪病,紧病宫门不出,有进的气没出的气,据说分分钟命就没了。整个后宫一片死气沉沉,皇帝则伤心人别有怀抱,干脆连长乐宫也不住了,直接搬到了豹房,日常见大臣批阅奏折也好,日常娱乐也罢都在那里面了。

皇帝不上朝,有政务商议也是将大臣叫到豹房商议,没有皇帝的旨意,别说进去,连靠近豹房的大门都分分钟被森严的守卫给扔出宫外。

沈万年一连递了三次奏折,折腾了三四天仍不见皇帝召见,不得不左右圆融托到陈槐处,将沈如意亲手写的信递了上去。

沈万年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可是阴天下着雨,他愣是在豹房外淋了一上午的雨,陈槐才施施然走了出来,向后人高马大的太监撑着把雨伞。

陈槐走到沈万年面前停住,没说话,转身接过太监手里的伞,将人远远地打发了。

豹房外守卫远远地躲在房檐下,望天望地望地,就对他们这一对视而不见。

“侯爷奏折上所说之事,皇上已经派锦衣卫去查,若属实定会给沈家二姑娘一个公道。”他轻声道:“皇上自有公道,侯爷不必每天过来求见,让外人看见也不好,于侯府面上无光啊。”

沈万年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这算是证明皇帝虽然厌恶沈家,还是很讲道德公理的。

只是,“陈公公可收到另一封舍妹上书皇上的信?”

陈槐不由自主地就叹了声气,好悬没把肚子里憋了肠子一起给吐出来。没这封信,他还至于跑这一趟?

“……皇上伤心了,不见。”

他无奈地摇头,“皇上托我给侯爷带句话,自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永不再见。”

沈万年淋成落汤鸡都没起这么一身的鸡皮疙瘩,皇帝这算是哪一出?明明对他家大妹都疯魔了,恨不得为她得罪了所有大晋的大臣,后宫的后妃,连太后都给软禁了,就差一句众判亲离的下场,现在一切障碍扫除了,皇帝开始玩儿覆水难收了?

就因为个避孕药丸子?

有脑子的都看得出萧小玉那身份不要孩子才是最妥当的决定吧?

“陈公公,舍妹无论如何想见皇上一面,您看能不能通融——”

陈槐一脸嫌弃,特么他就是个太监,真拿他当回事儿。

他敢在皇帝的家里通融人进去,他是活拧歪了,想给脑袋搬搬家吗?

“侯爷这事儿就别难为咱家了,咱家哪有这能耐。”他摇头叹息。“皇上也是情到深处……”

变态了。

只不过最后三个字他没说出口。

“咱家话传到,这就走了,侯爷……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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