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凶

离开青云山,通往狐岐山方向的一座无名山峰上面,漂着一个巨大的长条帆布,上面赫然写着四个惊目的大字。

仙人指路。

帆布随着山风拂动,如同一张招摇的招魂幡,飘**在群山之巅。

一个空中的人影见到这四个字,面上微微的惊愕了一下,随后转身向下,向着这个山头落了下来。

一望辽空的山头,在巨大的帆布下面,一个老头安坐在一张椅子上面,身前放着一张桌子,上面还摆着一些算卦用的物品。这样一个平日不是奇怪的算卦小摊,可是现在出现在这荒无人迹的山头上面,就成了一处奇怪的景象了。

在这妖群祸乱的时刻,或许能在一座空山上面见到一个人,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吧。

这个老头,自然是周一仙无疑。

落下来的人影,正是刚刚离开青云山的张小凡。

“前辈。”走近过去,张小凡先恭敬地叫了一声。

周一仙像是睡着了的样子,忽然被他这一句话惊醒,张开眼睛看了看张小凡,悠悠的道了一句:“总算有客人来了。这位公子,我观你印堂发黑,面有死气……”

张小凡呆了呆,疑问道“前辈,这是在做什么?”

“自然是本仙人的老本行,给你算卦了。”周一仙轻轻的笑了笑,又道:“现在世道大乱,人世间处处杀戮。山上的生灵都变成了妖怪下山去了,山下的人没有了地方安身,就只有跑到山上来了。虽然可以安稳一时,可是莫说平凡小人,嘻嘻,连我这样的仙人都是要吃睡的,不然我这把老骨头怎么活下去?”

张小凡的面低了低,沉静了一下。

“这几日,本仙人看天上不时有人飞来飞去,比往常多了许多,所以就把招牌挂了起来,想、想为天上那些忙碌的庸人指点一二,顺便收一些他们身上的身外之物。”周一仙有些诉苦的样子,说着,又摇了摇头,道:“可是那些庸人,竟不知道本大仙人的本领,一连几日,莫说是人,竟然连一只鸟都没有落下来,真是世态炎凉,世气不鼓啊。”

能天上飞的人,都是修为之人,这是怕也只有怪人,才会信他们这些江湖术士吧。

正常人都会知道,他们毫无本领。

而张小凡,在这时偏偏属于了这怪人一列。

张小凡在身上找了一下,发现身上并无长物,除了一身衣服,还有一些小瓶子,便没有了其它东西,更不要说有半分的银子。张小凡收回手,对着周一仙,轻声道:“前辈为我算一卦吧,至于所欠的银两,我会一次补齐。”

周一仙笑了笑,道:“你想算什么?”

“前辈在此,想对我说什么?”张小凡跟着反问了一句。

周一仙铺开一张卦纸,开始低头摆动着身前的东西,默声静了一阵后,依然低着头,突然冷声说道:“狐岐山,不可去。”

张小凡肃正了一下身体,冷声道:“非去不可。”

“若必去,不可回。”周一仙依旧忙着手上的事,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

“我必回转。”张小凡又坚决地道了一句。

周一仙将手上的事情忙完,拿起卜卦之物,在那张铺好摆正的卦纸上面,用手投下去了一卦,未等到卦停,周一仙又接着道:“你可能看到,这山下的动静?”

卜卦之物,在桌子上面跳动、旋转……

张小凡面色惊起,闭起眼睛呆了呆,静了一阵,沉声说道:“暗流涌起,妖群逼近,该是兽人王来到了这里。”

张小凡张开眼睛,他面前的卦象已停,卜卦之物所展现出来的,乃是一个最坏的卦象。

大凶之卦!

周一仙抬起头来,沉着的面容望着他,认真地说道:“在你到达狐岐山之时,就是它们进攻青云门之日。”

张小凡面色,出现了几分骇然。

“若是不去,在同一日,也是狐岐山毁灭之时。”周一仙拿着卦签,一边演算解算着面前的大凶之卦,一边说着:“两个女子,最后的抉择之日,千里之隔,你只能在一个人的身边,这就是,你从未改变的命运。”

只能选择一个……

奋斗了这么久,却从未改变过。

张小凡轻轻的,痴痴的道了一声:“我能否改变?”

“两地之间,往返几日?可去!可留!”周一仙将手中的卦象摆了出来,认真地看着,口中说道:“不可犹豫不决,否则两人,不!三人,同路黄泉。”

张小凡身体轻轻的一震,目光变得空洞。

不去,必会遣悔终生。

若去,又怎能不痛责懊悔?

“告诉我,怎样才能不后悔?”

“卦象上看,这一次你会失去很多,所得到的只有痛苦。或者,连痛苦都没有……”周一仙把目光从卦象上面收了回来,寒寒的看着张小凡,道:“死人,就没有痛苦。这还是九死一生之象。”

张小凡猛咬起牙,大声叫道:“我要改变它!”

伸出手,一手打在桌子上面,卜卦之物带着下面的卦纸,还有它们所展现出来的可恨卦象一起碎裂散开,在血手之下顿然化成了粉末。

周一仙严肃的目光,对着张小凡冷恨的眼睛,道:“命不可改。你斗争了这么久,还不明白吗?”

“我是乱魔命,命相中最难测的一种,其命运的结果,也应该是变化的,可以更改的。”张小凡张着两只厉目,面色铜青,坚声叫道:“我能改变它。”

“这就是你的答案?”

“人定胜天!人也要掌控自己的命运,即使是天,也不能给我做主。”

青云山,玉清大殿。

仿佛又是一场巨大的会议一样,所有的掌门全部到齐,围着玉清大殿的中心坐了一个大圈,几十个人中间围住的,也不过渺渺五人,就是刚刚放走血魔的曾书书,及金瓶儿、小环、杨焰心三人,再加一个被抓过来的野狗道人。

“曾、师弟……”萧逸才的声音变得迟钝,望着曾书书,慢慢地说道:“你竟敢,放走了血魔。”

曾书书上前一步,对萧逸才拱手道:“确实如此。此事是我一人之意,他们几人受我蛊惑,与他们无关。”

“莫说他人,先是说你。”萧逸才摆出了几分认真的态度,对着曾书书叫道:“你在绝神岭一战有功,我相信你,才让你去看押血魔,你却将他放走。你如何向我交代?”

“他已答应了我,他的事情一了,就会回来。”曾书书肃立的站直了身体。

“就因为如此,你就放走了血魔!”有一位掌门当下暴躁的跳了起来,指着曾书书大叫道:“他嗜残成性,屠杀了我们多少正道弟子!你竟然因为他的一句话,就放走了他!”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人非圣贤,又孰能无过?”曾书书转向一个又一个的掌门,对着他们一张张冰冷的面容,萧然的声音,轻轻地说道:“在你们万恶的血魔之前,他曾经是一个人,是我的一个好友。他帮助过我多次,以前对我有恩,昔日对我有义,也从未做过大恶之事,对正道也是极少干涉。在此处的,都是正道的掌门、领袖,想必这场诛魔之役的真正目的,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是心知肚明的。”

说道诛魔之役的目的,众人纷纷低下头去,一阵沉默。

“那日在绝神岭,他突被我正道围攻,他的朋友为护他而惨死我正道万剑之下,我明知他人冤屈之极,明知他痛不欲生被迫反抗,可是我仍念及正道之情,顾及诸位的正派之颜,不忍见我辈之人尽毁其中,故我背弃朋友情义,舍他往日救我之恩,绑他挚爱逼他就范,我心之懊苦,几人能知?龌心之泪,几人又能体会?”

俱声泪下,曾书书带着眼角滑落的眼泪,望着一群默不作声的掌门。

“他被困在封魔台上,天下漫骂,无数讥讽仇恨归于他一人身上,日日受苦,他怎能无过?可是他又有何大错?他之沦陷苦难之中,皆由我而起,旧日记忆心头,我又怎能无情?我之心中日日谴责,愧疚之心日日折磨,不忍见他,恐我有泪不敢谈,不能诉说,因我之情不可悯。”

沉静的玉清殿上,只有曾书书一个人,在里面大声地叫着。

“今日,又闻他爱护之人深陷淋漓,急躁愤怒之心,同能体会。我又怎能忍住朋友疾苦无助之时,而不加以援手?他日我为正道而背弃了他,今日我同愿为了他,愿受正道同门指责,愿受任何正义刑法,只愿为他求得脱身解锁,还他一时自由之身!”

“同为还他一个义字。”

玉清殿上,一片肃静。

静静的,被曾书书的这个‘义’字,所感触心间。

是啊,那个人没有大错。

他也没有大错。

错的,只是这个祖制所流传下来的世道。

许久之后,一个声音轻轻地叫道:“若他不回,怎么办?”

“我愿,自刎在这玉清殿上,以性命向各位掌门,偿还罪过。”曾书书跪倒在众人面前,诚心的跪倒在地,把头压在地上。

这样用命,抵押着对他的信任。

曾书书身后的杨焰心四人,野狗道人瞪大了双眼,杨焰心吸着满口的凉风,小环紧紧地抓着金瓶儿,金瓶儿则完全认真地直视着曾书书的身影,他们都变得哑口无言。

此事若是换到了他们身上,这都不是他们敢赌的事情。

“以你一人,怎么偿还正道千百人的性命?”有个掌门道了一句。

“若是不回,我这个天下正道之首的位置,也一并让了出去,如何?”萧逸才猛然站了起来,话一出口,全场之中马上再次变得鸦雀无声。

“我不相信那个人,但是我相信曾师弟。他是我青云门的首座。”

展开全部内容
友情链接